实验楼顶层的天台铁门第三次被踹出凹痕时,林砚正用铅笔抵着第三十二张草稿纸。他听见金属扭曲的吱呀声从十二米外传来,笔尖在黎曼猜想推导步骤的间隙顿了顿,又继续划出流畅的希腊字母。
"这次是柯西不等式。"沾着机油的手指突然按住他正在书写的Σ符号,陆沉野的黑色耳钉在夕阳下折射出危险的光。被揉皱的试卷从三楼飘到天台时还带着咖啡渍,此刻正被林砚垫在膝盖下,洇开的墨迹像朵畸形的花。
这是他们本月第七次对峙。第一次因为竞赛班名额,第二次由于实验室钥匙,第三次起陆沉野开始撕他写完的卷子当战利品。林砚至今记得那张泛着青柠香气的奥数卷,在对方指间碎成十六片时,空气里炸开的静电让他的镜片蒙了层雾。
但这次不同。当陆沉野扯开他校服第三颗纽扣时,林砚突然闻到陌生的雪松气息。不是教导主任的古龙水,不是女同学偷偷喷的柑橘香水,而是某种带着金属冷感的味道,像手术刀划开冬日空气。
"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。"校霸的虎口卡住他喉结的瞬间,林砚的自动铅笔在对方锁骨处戳出个深蓝的点。他们维持着这个扭曲的平衡整整三分钟,直到天台生锈的广播喇叭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。
"高二(7)班林砚同学,请立刻到校长室。""高二(7)班陆沉野同学,请立刻到校长室。"
当两双球鞋同时踩上行政楼的大理石台阶,林砚注意到陆沉野后颈的抓痕正在渗血——那是他十分钟前用圆规自卫的成果。而对方盯着他腕间泛红的指印,突然用沾着血的手指抹过他的校牌。
"你猜这次老头又要念叨多久的兄友弟恭?"陆沉野的笑声卡在喉咙里。校长室磨砂玻璃后,有道修长身影正在调试天文望远镜。那人转身时,镜片链坠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,手里握着的正是林砚昨天丢失的《量子力学导论》。
"初次见面,我是剑晨。"他的声音像液态氮浇在烧红的铁块上,林砚看见陆沉野的瞳孔剧烈收缩——那本被校霸藏在机车后备箱的书,此刻正躺在这个陌生人膝头,书页间夹着张写满微分方程的信笺。
剑晨的指尖抚过精装书烫金标题时,林砚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。这个转学生穿着与他们相同的制服,袖口却绣着暗纹的猎户座星图。当校长介绍这是天文竞赛保送生时,陆沉野突然踹翻了茶几。
"你动了我的车?"校霸揪住对方衣领的瞬间,剑晨的钢笔尖正抵在他颈动脉。林砚注意到那支万宝龙钢笔的墨囊里装着暗红色液体,在玻璃窗透进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"你的哈雷883油箱里,藏着三本我的笔记。"林砚突然开口,看着剑晨从陆沉野口袋里抽出的机车钥匙,"第二章第七节的磁场公式,是用我的字迹改写的。"
空气突然凝固。陆沉野松开手的瞬间,剑晨的白衬衫裂开一道口子,露出锁骨下方靛青的纹身——那是林砚上个月在物理竞赛卷上写错的拉格朗日符号。
"你们玩够了吗?"剑晨突然将天文望远镜转向窗外,镜头对准实验楼顶层的天台。在四百倍放大画面里,林砚看见自己早上演算的黎曼猜想纸上,所有等号都被改成了猩红的≠符号。而陆沉野撕碎的试卷残片,正拼成一句德文诗漂浮在通风口。
"知道为什么选择你们吗?"转学生将钢笔插入陆沉野的机车夹克口袋,冰凉的金属贴着他心口滑动,"当绝对理性遇见纯粹暴力…"他的镜片突然映出林砚苍白的脸,"…再加上观测者的干涉,薛定谔的猫才会真正死去。"
林砚的自动铅笔在掌心断成两截。他看见剑晨用沾着红墨水的指尖,在校长办公桌上写下三个叠加态公式——第一个是他未完成的黎曼猜想,第二个是陆沉野藏在机车里的磁场模型,第三个竟是他们此刻的心跳频率傅里叶变换图。
"明天日落前,把答案写在实验楼顶层。"剑晨离开时带走了所有光线。陆沉野突然抓住林砚的手腕,将染血的校牌按在他渗血的虎口上。他们此刻才意识到,转学生留下的红色墨迹根本不是墨水——那是陆沉野锁骨伤口渗出的血,混着林砚钢笔里的蓝黑墨水,在校长檀木桌上蚀刻出深紫色的相对论公式。
当顶楼天台再次响起铁门撞击声,林砚发现自己的草稿纸全部变成了拓扑学模型。而陆沉野的机车钥匙孔里,插着一根沾满红蓝墨水的自动铅笔芯。暮色里,天文望远镜的目镜幽幽发亮,映出剑晨站在三公里外钟楼顶端的身影。他手里的《量子力学导论》正在燃烧,纸灰拼成一行悬浮的方程式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