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0年代末的香港,霓虹灯下暗涌着金钱与权力的交易。电影《她来自胡志明市》开篇即以极具冲击力的镜头语言,将观众拉入那个纸醉金迷的时代——越南少女阿玲(阮如琼饰)身着一袭褪色红裙,赤脚站在西贡码头的渔船甲板上,身后是尚未散尽的战火硝烟。导演用冷色调的胶片质感,将越南的破败与香港的繁华切割成两个世界,而阿玲的命运,正是这两个世界碰撞下的牺牲品。
当阿玲被“介绍”给香港富商陈启明(张国栋饰)时,影片的伦理张力瞬间爆发。陈启明西装革履下的疲惫眼神,与阿玲被迫微笑时颤抖的指尖形成残酷对比。这场交易被包装成“跨国婚姻”,实则是人口贩卖产业链的一环。导演大胆采用手持镜头跟拍阿玲进入半山别墅的过程:水晶吊灯的光晕晃得她睁不开眼,佣人们窃窃私语的粤语像尖锐的刀片,而卧室里那张铺着丝绸床单的欧式大床,最终成为吞噬她尊严的祭坛。
影片最令人窒息的段落,是阿玲在私人派对上被迫跳越南传统舞蹈的场景。当《南国玫瑰圆舞曲》响起,她机械地扭动腰肢,宾客们举着香槟杯哄笑,有人将钞票塞进她的衣领。此时镜头突然切回闪回画面:14岁的阿玲在胡志明市的稻田里奔跑,母亲用竹编斗笠为她遮挡烈日。
现实与回忆的蒙太奇,将殖民伤痕具象化为个体血肉之躯的撕裂。
当观众以为这将是又一部剥削女性苦难的猎奇片时,《她来自胡志明市》在第二幕完成惊人反转。阿玲在发现陈启明保险柜里的贩卖契约后,没有选择逃离,反而开始精心策划复仇——她偷偷学习粤语,记下每个宾客的丑闻,甚至用身体换取管家(曾江饰)的忠诚。这个被物化的“商品”,逐渐显露出堪比《危险关系》的谋略家本色。
影片的高潮发生在一场暴雨夜。阿玲穿着当初那件红裙,手持契约原件站在别墅天台,身后是闻讯赶来的记者群。陈启明举着雨伞试图靠近,却被她一句“你买的只是我的身体,买不走我的湄公河”击溃。此时导演采用俯拍镜头:阿玲渺小的身影与维多利亚港的摩天大楼形成荒诞比例,而飘落的契约碎片如同祭奠时代的纸钱。
这个场景被影评人誉为“亚洲电影史上最震撼的女性觉醒瞬间”。
值得玩味的是影片的开放式结局。当阿玲消失在九龙城寨的暗巷中,镜头转向陈启明独自坐在空荡别墅里,反复播放阿玲跳舞的录像带。此时荧幕突然出现噪点,画面跳接到胡志明市街头——某个酷似阿玲的卖花女正对着镜头微笑。这种虚实交织的处理,既是对观众道德审判的挑衅,亦是对殖民伤疤能否真正愈合的终极叩问。